他想到那年梅雨季。

老師就站在他身後,一道陰影蓋下來,似窗外烏雲,籠罩整個世界。

他不是很喜歡雨天,因為下雨的時候,四周總會瀰漫著令人感到壓抑的氣息。

骨節分明的手落在琴鍵上,黑白交錯,同架上的樂譜,潔白的紙張烙著漆黑的音符。他雙眼盯著彈,像寫好程序的器械,除此之外,不敢再有任何動作。

貝多芬的《c小調第8號鋼琴奏鳴曲》,他老是彈不好,幾十分鐘下來,只重複前幾個小節。

他其實也不喜歡鋼琴,但母親要他學,他便學了。

鋼琴是母親的生命,他從小就知道了。客廳的牆角擺著一個橡木展示櫃,裡頭陳列大大小小的獎座,透過玻璃,竟也熠熠生輝,那些是母親的驕傲。

「天賦」這東西,因為現實,所以顯得殘酷。七歲時他在母親生日當天彈了首莫札特,但母親卻收起了原先充盈期待的目光,狹長的鳳目掃過他抵在琴鍵上的手,鋒利如刃,劃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。不疼,但足夠他記住了,這是替代那句或許沒被落下的隻言片語。

母親轉身走了,他還定在鋼琴前,過了很久,直到他開始明白:母親當下對他的感受,大概叫「失望」;可他又開始不明白,母親看的,究竟是他的手,還是她的琴、她的生命。最後他也沒機會問了,因為後來,陳老師就出現了。

陳老師的身子慢慢往前傾,屬於女人的成熟特徵緊貼他的背,一雙手忽然搭在他的肩上,他微微屏息,稍稍彈快了一拍。